碧花剛想問什麽，就見澤維爾無事一般垂下眼眸收起了手裏斷掉的湯匙。

“來吃飯吧。吃完我要出去一趟。”

碧花敏銳的感覺到了不一樣的地方，她試探著問：“你要出去很久嗎？”

澤維爾黑色的眸子放在碧花身上，沒出聲。順利的話，不會太久。

碧花從他的沈默裏品出了什麽，她跑回臥室，取出精靈送他的藥液，往另一個小瓶裏滴了兩滴。

想了想，碧花又往小瓶裏滴了一滴。

精靈送她的小瓶很厚重，但容量似乎不大，就這麽幾滴，碧花似乎就只剩一半了。

她也不在意，把自己的藥液收好，又把小瓶扣好。

她將小瓶以不容拒絕的姿態往澤維爾手裏一塞，叮囑他道：“註意安全。”

澤維爾不知道要去做什麽，碧花就也不問。

不是每次都有好運，她都能恰好撿到重傷的他。哪怕以後再見不到，她也希望他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平安健康的活著。

澤維爾摩挲了一下小瓶光滑的瓶身，綠色的藥液盛在透明的玻璃瓶裏，澄澈的像是女孩的眼睛。

女孩似乎誤會了什麽，但他不打算解釋。

珍妮靜悄悄坐在一旁看著他們，那一定就是定情信物了吧！媽媽！我磕的cp是真的！

太陽落山之前，澤維爾紮緊了長發，整裝出門。

碧花送他的小瓶被他打磨成了吊墜藏在衣領之下。

澤維爾在周圍繞了兩圈，確定沒有人跟著他後，徑直向城中一處巨大的白色尖頂建築行去。

那是本城的高級魔法師公會。

一路行去，相熟的魔法師紛紛將震驚的目光放在“巴斯汀”身上。

巴斯汀天賦不高還好吃懶做，全靠他的老師一手拉著才不至於成為末流魔法師，可惜他的老師逝去後，巴斯汀魔力就再沒有精進過了。截止到幾天前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土系初級魔法師。

也是因為這個，前段時間魔法師公會下發任務讓大家去巡查黑日嫌犯的蹤跡時，巴斯汀才被打發去了一條並不富庶的居民區。

這任務明顯就是去撈油水的嘛！

嫌犯嘛，大家都知道是黑暗大魔導師吉爾伯特。

原本都傳吉爾伯特已經死了，但看對方如今這手筆，怕是不光沒死還實力精進了不少。

原本就是大魔導師，再精進一些，不知道該有多恐怖！

別說是去搜查了，要是真的對上，恐怕把整個魔法師公會所有魔法師加起來都不可能傷得到對方一根毫毛。

魔法師公會不會白白讓人送死，既然下達了這樣的指令，那吉爾伯特多半已經離開，他們去也不過是意思意思，最後好給外界一個交代罷了。

可誰想到，那個不爭氣的巴斯汀從那出來後，第二天就晉級成了中級魔法師！

眾人簡直嫉妒出了血，也不知道他在哪裏搜刮到了什麽好東西，居然這麽短時間內就晉了級。

也不知道是不是晉級一事激勵到了巴斯汀，對方突然變得勤快了起來。各級魔法師公會經常能看到對方的身影。

只是他今天要去的可是高級魔法師公會誒！

莫非這麽短短的時間內對方竟然晉級成了高級魔法師？

巴斯汀到底在那片居民區裏搜刮到了什麽了不得的神物？

心癢難耐的魔法師想要上前和巴斯汀打聽一下。

只是剛靠過去還未說話，對方就似有所覺的淡淡看過來。

只一眼，魔法師就被那雙眸子死死定在了原地。

對方的眸子平靜如海，又如山岳一般沈沈的壓過來。

楞怔了一瞬，挺拔如松的青年就已收回了目光向前行去。

反應過來的魔法師懊惱於自己居然被對方一眼嚇退，面上掛不住，又忍不住在心裏思量，巴斯汀以前就是這樣的嗎？他怎麽沒發現巴斯汀居然這麽可怕？剛才他是看錯了吧？巴斯汀的眸子怎麽會是黑色的呢？

一路暢通無阻的來到高級魔法師公會。

澤維爾推開了公會的門。

見來者胸前只掛著中級魔法師徽章，負責招待的魔法師學徒心裏叫苦。趕在這個時間點也要來的，八成是為了測試能否進階。若是進階不成，作為招待的自己多半也要被刁難一番。

只是無論心裏如何叫苦，該招待的時候還是不能含糊，魔法師學徒恭敬的行了一禮，詢問對方的來意。

“我有預約，不必管我。”言罷，越過魔法師學徒就往上走。

好在對方態度雖算不上溫和，至少不是跋扈。

沒有人會想不開欺騙魔法師，更不會有低級魔法師去越階挑戰高階魔法師的威嚴。

學徒沒再做什麽，目送對方上樓後，又坐回了接待處。

澤維爾如入無人之境，一路向蜿蜒的樓梯行去。

期間用來阻攔不速之客的法陣竟像是都壞了般，沒有一個發出警報。越往上法陣越密集。走到最後，幾乎一步一個法陣，且除了預警之外，還有不少攻擊性十分強的法陣。

流淌的暗元素不待澤維爾指揮，就紛紛鉆入了法陣中心，法陣不甘的明明滅滅，終究還是一個接一個的灰暗了下去。

走到最後一層時，臺階盡頭坐著個紅衣的高級魔法師。

紅衣魔法師見他一路行來警報未響，立即戒備的站了起來，他的法杖遙遙指著澤維爾呵問道：“來者何人？”所為何事……

話未說完，就見對方原本的偽裝在眨眼間褪卻，兩個呼吸間就完全變了個人。

黑發黑眸，身姿挺拔。

青年的形象和記憶中某個恐怖的人影對上，紅衣魔法師大驚，腦中警鈴大作，再來不及說什麽，他重重一握魔法杖，開始誦念魔咒。

只是魔咒還沒念完，紅衣魔法師就察覺到了不對，火元素微粒非但不回應他的驅使，反倒似乎越來越少了！

不，不對，不是越來越少，是身邊的暗元素微粒過多，擠走甚至吞噬了火元素微粒。

反應過來的紅衣魔法師眼睛驚恐的大睜，下一刻，稠密的暗元素微粒瘋狂向他擠去，就連空氣都被奪走，他的魔咒還沒誦念完，整個人就像被鐵錘砸過的陶瓷一般，輕易碎掉了。

“嘖，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澤維爾一眼都沒多看地上的一灘，嫌棄的評價道。

不必澤維爾動手，暗元素凝成大手，替他推開了走廊盡頭沈重的雕花大門。

門內是一個巨大的房間。

地板上鋪著一層柔軟的白色毛毯，半透明的穹頂透出了夕陽最後一抹餘暉。

房間正中的木床上，躺著一個耄耋老人。

聽到房門被推動，老人吃力的將腦袋轉向澤維爾。

看到門外挺拔的黑發青年，老人半晌嘆息道：“果然還是你們年輕人恢覆能力強一些。”聲音輕的似乎風一吹就散了。

幾日前他曾與吉爾伯特殊死一戰，他將混了龍血的光匕插入青年的心臟，原以為對方無論如何都活不了了，萬萬沒想到自己竟還要死在他前面。

“這是自然，”澤維爾或者說是吉爾伯特沒什麽感情的接道，“早知道你這麽容易就要死了，我就早些時候來看你了。”

老人吃力的將頭轉正，渾濁的眸子透過穹頂看向天空。

“如今我阻止不了你了，你自去取吧，”老人的呼吸時斷時續，“說了不用他守著的，白白陪我這老頭子。”

吉爾伯特揚了揚唇，想要說什麽，卻在看到對方灰敗的臉色後，忍住了譏誚的話語。

連接穹頂的泰坦之石之下，壓著一塊銀色的懷表。

吉爾伯特蹲下身去，輕而易舉的取回了他的魔力媒介。

整個魔法師公會最強的武器奄奄一息，另一個尚有一戰之力的魔法師並不在此處，還有什麽能阻止他呢？

暗元素歡呼奔騰，充沛的魔力奔湧在吉爾伯特的四肢百骸。現在，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了。

夕陽徹底落入了地平線下，月亮爬上了天空。

老人似是回光返照，他將頭轉向吉爾伯特，輕聲道：“孩子，我也曾看著你長大。你鬥不過他的，棄掉你的魔力媒介，做個普通人還能安穩的過一生。”

魔力充盈的感覺讓人懶洋洋的，吉爾伯特沒什麽波動的道：“是啊，只要我死得夠快，就足夠安穩。”

他原本確實是要死的，只是有人不光能拔除他的光匕，還用稀世之珍治療他的傷口。

精靈族母樹汁液的確神奇，不光治愈了他所有外傷內傷，甚至年幼時留下的一些隱患病根也一並治好。

吉爾伯特按了按胸口，玻璃瓶磨成的墜子貼在他的皮膚上，似乎染上了他的體溫。

空氣都變得安靜，一片靜默裏，老人停止了呼吸。

他渾濁的眼睛望著天空，也不知死前在想什麽。

本不想再見他的，本想等對方死了之後再來的。

吉爾伯特靜靜的在老人遺體旁站了會兒，伸手將老人的眼睛合上。

心中似乎有郁氣難以消散，吉爾伯特譏嘲道：“聽說過客觀唯心主義嗎？就是說，你死了這世界仍舊存在。”

沒有和對方說什麽無神論的話，他可真是個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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